Smokeberry

【尼维】Meeting Again（下）

04.

安杰罗正盯着尼禄的酒馆，不，“马尔特的酒馆”。

 

毫无疑问那两个杀手就在店里，正在窗口边的桌子上跟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交谈着什么。看样子他们并没有打算现在动手，多半是想先摸情况。他还有机会把这两个人干掉。幸好现在码头上没什么工作，不然他的行踪就足以招致麻烦，现在，死人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吧。

 

等两人出来的时候，天色已经不早了，隔了一段距离，安杰罗悄悄地跟上他们，可奇怪的是，原以为会去赌场或是红灯区的两个人朝着人烟稀少的郊外走去。安杰罗实在想不出原因，难不成他们打算把尼禄引到那里去，或者去尼禄的住处。在树林里总比闹市区好动手，这个道理对安杰罗也同样适用。

 

穿过郁郁葱葱的树丛，他们在一片林中空地停了下来，然后点起了两只烟，橘黄色的萤火在蓝黑色的穹宇下静静地发着亮光，漆黑的树枝宛如钢铁一般以奇异的姿态昂然挺立着，果然是在这里埋伏么。安杰罗正藏在一颗粗壮的树后，他试图寻找着落脚点靠近他们，以便发起攻击。天色渐渐变暗，在不远处似乎有一幢阴森的建筑，安杰罗对此地一无所知。

 

他小心翼翼地绕了几个弯，慢慢靠近两个人，当靠的足够近时，甚至能听到他们的对话。那个络腮胡的男人把燃尽的烟头扔在了地上，好像还骂了几句粗话，大致是怎么还不到之类的。果然没错了。

 

不能再等了，他蹲在树后，凭着另一人残存的烟火，他瞄准那人的脸，扣动了扳机。

 

砰。那人应声倒地，随即是一阵猛烈的还击，子弹不断地钉在树上。速战速决。安杰罗从草地上飞快地滚到一旁的灌木丛后，向着枪声传来的方向予以还击。伴着一声轻微的喊叫，子弹落到肉体上的钝响传来，那人受伤了，枪声也变得稀疏了下来，安杰罗在灌木后面悄悄移动以躲避子弹。他把脸埋在茂密的硬叶中，浓郁的香气传来，在昏暗的视线之中，他朝着不远处那团阴影又连开了几枪。

 

那人纹丝不动，试图用尽全力发出声音，但对这个世界来说，只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。安杰罗慢慢靠近他，朝他的头部最后开了一枪，然后掏出了自己的打火机，点燃了一支烟。在跃动的火苗下面，那人的面容狰狞，黑色的血洞印在宛若画过妆的皮肤上，看起来有些诡异，满脸的胡须错综复杂地纠结在一起，伴随着惊恐的表情，他瞥了一眼，随后慢慢吐出烟雾。

 

“砰！”

 

打火机摔在了泥地上，弹跳了两下滚落到了一旁的树丛里。安杰罗跌坐在地，猛然回头看着慢慢靠近的人影。

 

“你是谁？”他竭力保持冷静，声音却已经不连贯了。

 

“格拉西亚的旧识。”

 

“砰！”

 

这次安杰罗飞快地移到了树后。在一闪而过的瞬间，他觉得好像在哪见过这个上了年纪的人。

 

“果然这两个笨蛋什么事情也做不好啊，”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，“是你一枪结果了格拉西亚吧，为了向瓦纳迪复仇？为了推他的侄子上位？”

 

他的声音沙哑，渐进失去理智。不好。温热的血液在左臂上汩汩涌出，肢干像是没有知觉的布偶那样垂在下面，安杰罗不顾麻木的疼痛，疯狂地在灌木丛和树枝之间穿梭，一瞬间，他脑海中关于地狱最为深刻的记忆复活了，它像魔鬼一样缠着他，虽然在那段相对平静的生活之中，它已经渐渐离他远去，可是，像这样切实的危险，唤醒了他本能中原始的恐惧，他拼命地奔跑，宛如一个八岁的孩子那样无助和绝望。

 

05.

眼看着残阳在原野上渐渐消失，尼禄走向小镇郊外的树林。大概一刻钟前，他还在酒馆里若有所思地擦着酒杯，一个附近工作的伙计走进店里给他捎了口信。说一个男人找他，让他天黑之后到郊外的一座房子里，有重要的事情，按描述，那个男人附和阿维里奥的样貌特征。

 

尼禄摸了摸腰间的手枪，黑手党的生活离他已经很遥远了，这让他感觉怪怪的。阿维如果真的找他有事，为什么不直接来酒馆找他。这多半是个陷阱，那就跟他们做个了断好了。不过，既然他们知道了阿维里奥的存在，还是谨慎些为好，尽管他不觉得阿维里奥会落到这群杂鱼手中。

 

所以他早早地出发了，在这里生活的几年间，他不至于对这个小镇没有一点了解，必要的时候，选好逃跑路线才能活命。周围这些零零星星的树林还未被开发，就由着它们荒芜而肆意地生长，但这种未开发的景象在海滨地带并不常见。郊区的林区倒是有几户人家，这几年也搬走的差不多了，沼泽的湿气非常容易令人感到不适。穿过最后一段小路，他到了约定的地点。房子是禁酒法时代时兴的荷兰式房屋，但由于长久没人居住，白色的墙壁外已经攀上了无规则生长的藤蔓。他选了个隐蔽的地方，藏好。

 

等天幕被渐染上黑色、深黑色，周围还是空无一人。不对，人呢？尼禄心里有些发怵，不禁担心起来，时不时吹来的凉风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，发出奇怪的声响，四周却没有人类接近的气息，作为曾经的黑手党，直觉偶尔还有点用。如果有人打算伏击自己的话另说，如果真是阿维，他会不会遇到了什么危险。

 

这样想着，他从树丛遮挡的角落探出身去，林中黑漆漆的，宛若幽深的洞穴，依旧没有人类出现的蛛丝马迹。窸窸窣窣地，他听到了树枝折断的声音，仿佛什么受惊的动物在林中奔跑。

 

“砰！”

 

一声渺远的枪响传来，他条件反射一般地端起手枪，藏身于墙壁后。当两个人的脚步渐渐清晰时，尼禄意识到持枪者的目标不是自己。他紧盯着瞄准镜，只见一个蓝黑色的人影在灌木中跌跌撞撞地奔跑。

 

不好，待尼禄终于辨认出那是自己要见的人时，他把枪口对准后面的追击者。远处的房屋和小镇早已隐隐约约泛起橘黄色的光晕，但那微乎其微，他的手指不听使唤地颤抖，就好像自己十四岁那年第一次举枪一般，一定不能失手，一定不能失手。

 

“砰！”

 

尼禄吓了一跳，这时阿维里奥离他仅有十几码的距离了，他的动作有些迟缓，但好在避开了子弹，不，他的胳膊好像受伤了。尼禄有些恍惚，此刻他已经看清了他的朋友和仇人的脸，黑色的头发搭在苍白的脸颊上，嘴唇在一张一合地喘息着，眼睛里同时流露出惊恐和坚定这两种毫不相关的神情，他突然想，在那一晚，他就是带着这样绝望的心境奔向命运为他准备的地狱。

 

这次，他可不能再失手了。

 

他抠动了扳机。

 

“啪。”

 

安杰罗惊异地回过头去，对着倒下的人放了几下空枪。子弹是用完了吗？尼禄疑惑地想。他又开了两枪，安杰罗朝这边看来，他的眼神似乎亮了一下，随即便黯淡下去了，在他的朋友行将倒地之时，尼禄走上前去让他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。

 

06

海浪轻轻地拍打在岸边。安杰罗一个人在前面静静地走着，眺望着海平面。

 

尼禄不明白他为什么对大海有一种别样的向往，他学着安杰罗的样子转身朝向海面，只见海浪在阳光下一跳一跳的闪烁着，远处什么都没有，连商船的影子都见不到，偶发的海鸟叫声提醒他，除了大海之外，还有其他生命的存在。

 

他曾经问过安杰罗这个问题，他难得没有回避地说道，是因为路谢尔想要看一看大海，当初一直生活在阴冷潮湿的小镇上，有这种想法再正常不过了，尼禄回忆起自己的童年，跟万诺也讨论过出海远航的事情。

 

如果有机会，还会对着这个男人开枪吗？

 

尼禄不知道答案。当他把快要昏迷的安杰罗扛到自己的酒馆时，找了熟识的医生，等他手臂上的枪伤变好之后，尼禄问他有没有地方去，安杰罗摇了摇头，他不知是疯了还是怎么了，脑袋一热，让他留下的提议就脱口而出了。

 

彼时安杰罗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，“好。”他以平常那般冷静的口气回答，就像之前做黑手党时，他多次附和他的提议一样，除此之外，再难以辨别他的情绪了。

 

本来有些挫败和恼怒的尼禄也跟着符合了一下，吃惊的心情隐约闪了一下就不见了，他眯起眼睛，看着偷溜进屋子的晃眼的光斑。

 

“你怎么还在用马尔特这个假名啊。”那人突然发话。

 

“用你管啊。”尼禄张口就答。

 

安杰罗虽然话比以前多了些，但直到现在，尼禄有时还会因为这个家伙感到困扰，时不时地，他们会来僻静的海岸边走一走，毕竟安杰罗甚少提议想做什么事。

 

这样的生活，似乎比以前好一点了。

 

他看着大海，海面依旧平静。

 

“喂，尼禄。”

 

他加紧脚步。

 

——————End——————